2025年8月19日,第八个中国医师节当日,一位心怀感激的患者通过银行打款100万元用于支持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开展医学研究。这是他对浙大一院仁心仁术最朴实的致敬,用百万心光照亮医学探索之路。
7月的一个上午,63岁的刘先生又一次走进浙大一院庆春院区。在过去的四年里,他曾无数次来到这里,或是被救护车一声长鸣迅速送往急诊、或是被妻子紧张蹙眉搀扶、或是独自一人喘着粗气走走停停。
但这次他不是来看病的,而是径直来到了行政楼的发展联络办公室,来签一份捐赠意向书,一纸承载善念的盟书,将此刻的慷慨与未来的希望紧密相连,这笔捐款将化作希望的种子,助力医学研究攻克病魔,更点亮了无数患者等待的明天。
这种“心”,全国罕见01他一米七出头,身形精壮,寸头隐隐透出些花白,面色红润,胡子刮得泛出青光。套了件纯白T恤,斜挎着个黑色运动小包,包口露出一小节水杯,一条略显褪色的牛仔裤、一双土布鞋,看不出曾是命悬一线的危重病人。
2025年是刘先生确诊法布雷心肌病的第四年,也是接受心脏移植后的第三年。
“三年前,是马主任给我做的心脏移植,现在好得不得了嘞!”完全不见想象中的孱弱,刘先生目光灼灼,说话中气十足,配合着眉飞色舞的表情,这精神头让人怎么也想不到他还是一位罕见病患者。
自从35岁那年体检发现心电图异常后,刘先生就开始了无尽的求医生涯。
从没什么症状到心悸、胸闷、胸痛甚至反复室性心动过速直至晕厥,辗转省内多家医院,他一直被当作肥厚型心肌病治疗,却始终无法确定病因。对症的药物吃了不知凡几,二十几年后,在2020年年底,刘先生植入ICD(体内植入式除颤器)来避免随时光临的猝死。人生的故事似乎已写到了最后一行,只剩最后一个标点。
活下去的唯一路子就是心脏移植。2021年初,刘先生来到了浙大一院心脏大血管外科主任马量主任医师(教授)处。马量眉头一皱,发现他的诊断有诸多矛盾,建议他去心血管内科严卉主任医师处进一步确诊。
在严卉和心血管超声中心牟芸主任医师反复比对心超结果后,严卉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——“法布雷心肌病”。
之所以大胆,是因为“法布雷病”是一种罕见基因病,甚至严卉也只在前沿文献中了解到过。患者会因X染色体上某基因突变,导致体内缺乏α-半乳糖苷酶 A,某底物(三己糖酰基鞘脂醇)无法正常代谢,就会在全身各组织和器官大量贮积,就像持续漏水的花洒,因为下水道被堵住,水逐渐累积往外漫延,渗入房间、客厅、厨房。当其累及心脏,便可引发“法布雷心肌病”,一旦确诊,便只能通过定期补充所缺乏的酶,来延缓进展。
基因检测的结果证实了这个猜测。“真觉得自己是‘中奖’了!中了‘基因彩票’,也恰好遇到了有能力诊断出来的医生。”刘先生感慨道,“胸闷是常态,呕吐不停,甚至口吐白沫,随时可能出现急性心衰,一度成为了急诊的常客。”
由于长期未得到针对病因的治疗,他的心脏功能已严重受损,“每次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,我都会后悔,也许早点来到浙大一院,早点接受法布雷病规范治疗,是不是就不会到了如此境地。”他抿了抿嘴,接着说。
根据心肺运动试验评估结果,符合心脏移植指征的刘先生在COTRS系统上(中国人体器官分配与共享系统)上进行了登记。
从“心内”到“心外”一个念头埋进他“心中”02然而,心源可遇不可求,大多数时候,他只能在家等通知。“我一有什么不舒服,就给她发消息,她也常给我发消息问我的状态,但我还是经常不得不去严主任那里‘报到’。她会尽量快地安排我住院,去打强心针,把我从心衰边缘拉回来。”
回忆起那段艰难的日子,他突然语带哽咽,不断喃喃重复着: “严主任非常非常好......真的是......非常负责任......”
三个多月后,他等来了一颗大爱之人捐献的心脏。术前检查刚做完,另一位同样等待心源的患者情况却突然恶化,上了ECMO(体外膜肺氧合,救治心肺功能衰竭的“终极救命神器”),经COTRS系统评估,那位情况更危急的患者成了心源第一顺位,刘先生与这次移植机会失之交臂。
他记得很清楚,“那天是平安夜,心外的护士长陈霞还给了我一颗苹果,祝我平平安安。多好的兆头啊!结果等呀等呀,却等来陈新副主任医师告诉我心脏被分配给更需要的人了。”
说话间,窗外惊雷炸响,万里晴空忽的瓢泼雨下,那是台风“丹娜丝”突然造访。与希望擦肩而过,下一颗心源不知何时才能到。在这段等待期间,刘先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和死神拔河,不能松懈,没有尽头,只能咬牙坚持着。
“不过还好我不是孤军奋战。那段时间,每天查房陈新医生总要多安慰开导我两句。严主任照旧发消息问我的状态,有时候休息时间就带着他们科董芳红护士长,看看我近期情况,给我继续等待的信心。他们和我爱人关系也很好,大家就像一家人。”刘先生说着不由自主嘴角就开始上扬,“我记得那个冬天出了名的冷,一早上能发三次严寒预警,但我觉得在浙一暖烘烘的。”
在2022年1月中旬,那天恰好是小年夜。经COTRS系统分配,刘先生等来了另一位大爱无疆者捐献的心脏。这次没有意外,在“金刀”马量主任主刀下,他顺利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。
严卉主任医师也持续关注着刘先生的身体情况,即便是除夕夜当晚,也不忘去ICU探视他的情况。“看到我他几乎兴奋地要坐起来!”两年多后严卉主任医师再次聊起刘先生的情况,眼睛仍亮晶晶的,一如当晚刘先生劫后余生后眼中的希望。
术后不到一月,刘先生便顺利康复出院。
“一切都很好,没出任何意外。后来,我又继续在心内科病接受法布雷病的系统治疗。”说到这儿,刘先生的话语轻快了起来,一如窗外骤雨已歇,清风徐来。
闹钟响起,“这是提醒我到点该吃药了。”
由于法布雷病患者体内缺少某种酶,所以除了按时吃药,刘先生还需要通过定期体外注射的方式保证底物代谢,避免在心脏及其他器官中再次累积。
转眼4年过去,两周一次的注射,变成了老街坊的串门。“严主任、马主任、陈医生、董护士、陈护士、任护士、胡护士……”刘先生掰着手指头念着恩人的名字,“我真的很想请他们吃饭!”
“一起吃饭”是中国人含蓄而丰富的沟通方式,是温馨,是热闹,更是信任。
“我跟他们提过好多次,他们每次都笑咪咪地婉拒。报答的机会都不给我们!”刘先生假装愠怒,继而无奈开口,“这就是浙大一院的医德医风,实实在在地帮助病人!”
以“心”换“心”
“所以我就想到了直接捐款,恰好我自己也有点能力。”他突然坐直了身子,又激动了起来,“我和严主任、马主任都提了,但他们都跟我说‘你不需要捐,把钱留着调理身体,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好’。严主任还说,‘她很感激我’!”
“她说她感激我!?” 刘先生想不通,明明是自己被严主任救回来一条命,怎么反而被感激上了。
“她说我是她的第一个法布雷心肌病患者,愿意信任她、配合她,就是对她最大的支持……”严卉的话在他心里翻来覆去了好几年,可只要对人说起,他都忍不住哽咽。
台风卷积的乌云,已被热烈的骄阳刺破。
“你说我多幸运啊,虽然得了罕见病,但遇到了专家,用的药还可以进罕见病医保,治疗负担大大减轻了。”刘先生将刚才吃过的药盒仔细扣上,小心地放进随身小包的夹层中,“这是国产药,效果很好。别的我不敢说,就拿我这法布雷病来说,咱中国的医生、中国的医保、中国的药,都是毛好类(杭州话,意为很好)!”
刘先生的生活十分简单,家里就他和爱人,每晚固定一荤两素,不多炒,也不剩菜,数十年来都如此。“我跟老伴讲,想捐50万给医院。她好半天没说话,我以为她不同意,其实她是在算家底。”
“捐100万吧”,老伴对他说。
捐赠的目标却很明确。“我们希望这个钱能用到罕见病研究上。”住院的时候,刘先生两口子了解到心内科有一批专家在致力于罕见病研究,“我们希望更多罕见病患者能够在这里得到及时的诊断和治疗,不必四处奔波求医。”
签好捐赠协议,刘先生眼中满是希冀:“4年前,当严主任提出希望取一些我的组织去做研究,我是一百个同意,前段时间听说已经有了新进展。如今,我希望能尽一份力,让爱、温暖和希望延续下去。”
走出浙大一院,几株刚栽下的行道树在雨水冲刷后,被阳光映衬得格外苍翠矫健。伸手一握,比起春天刚栽下时,小树干粗壮了不少,“过不了几年,它们就可以为人们遮风挡雨了吧”,刘先生心想。
文中刘先生为化名。本文转载自浙大一院微信公众平台。